感悟生命

鲁一夫

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独自海滩，在晨曦的旭日与暮色中的一抹晚霞里观海听涛。其实我更喜欢在云遮雾障风疾雨聚里眺岩望峰。想想看，晨雾弥蒙风雨潇潇的那一刻，站在海畔或置身岛边的山岩中近仰远望，若隐若现神秘朦胧地出现在你眼睑的那一刻令人神往和探求本源。

我的家乡有山有海，因此就多了几分不啻于热爱自己生命一样的眷爱和痴恋。五年的韩国生活让我有时间游遍了东西海岸的座座岛屿和朝鲜半岛的部分名山。领略了无数山、峰、石、岩的奇观，脑海里就有了浮想联翩。记得十年前的雨中登泰山，五岳冠首峦嶂旋舞，乍暖还寒中，站在中天门的石径上“一揽众山小”，感受着“岱宗夫如何”。以俯视的角度看对面的山峰，它的不羁、立体、深邃、博大、伟岸、梦幻般感觉到它生命的鲜活和伸延。

常和朋友们说山侃海，但对这些大自然奇特的生命现象的理解却过于浮浅。物质不灭和存生繁衍了历史的沧桑历程与自然界赋予的意义，放在一个大时代中你就会感到它存在的价值和勃勃的生命力。

涉过四十五载历史的长河，我曾经无数次云游四海踏遍青山，从故乡“拔地万里青嶂立”的盘山到“悬空千丈素流分”的青藏高原，从云南大理点苍山上有琥铂斑纹的青层石，到“跃上葱茏四百旋”的自古黄山。林林总总见了可是不少，早几年著名表演艺术家李启厚先生从日本拍片回国，给我带来了一块富士山的石头，我一直把玩在手珍藏至今。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光阴递嬗沧海桑田，如果说自然界千变万化鬼斧神工般将地球上那些美丽的海洋山峰雕琢成艺术的盆景，那韩国东西海岸边的山岩石峰无疑是最微昳的精品。

我曾随国内专攻山水的著名老画家杜明岑和宫廷画派知名女传人爱新觉罗?梦玉临山摹石，体味它外在的肌理线条，内在的云母石英。但两位大家的作品多见雄阔丰厚，气势葱盛，波澜壮浑；或小桥流水，山涧湍泉，文人骚客席庐对弈，吟诗作画，趣虫蹈舞，把盏当歌。难见那种生来具有浪涛拍击下的峥嵘荦确，斧削刀刻般的嶙峋状态和韵味弥足的灵性。

在我能视觉到的范围里，剥滤氤氲极目赏览那山、那峰、那岩、那石、那流畅不荡的曲势，那横岭侧峰的几何状态，那缱绻藤绕的奇偶组合，那风抽浪摧下的诡异英姿，无处不存在着生命的轨迹。

晚风吹拂，残阳如血中天海一片樱红。嶂气弥散开来奇峰怪石显现。拍手称绝时“遥想公瑾当年”这不正是当年金戈铁马的古战场吗？在断垣残壁的山隅间，我听到了战马的嘶鸣，那声音在灰飞烟灭中仍绕梁三日袅袅升腾。那背对我的山峰组合尤如壮士们视死如归的惨烈与苍凉。

我感触到岳家军团横刀立马，盔甲铄金，驰骋疆场，抗倭杀寇的凛凛雄姿。我听到了精忠报国的先哲们“谈笑渴饮匈奴血，壮志饥餐胡虏肉”的荡气回肠如洪钟大吕般震撼上苍的呐喊。我看到壮志未酬，四面楚歌的西楚霸王自刎前的凄惨爱恋。我还看到了猎猎战旗下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千古绝唱………

极目氤氲深处，海水滚滚如练，我寻觅到了大浪淘沙，惊涛拍岸，鹰翱隼翔，矫鸥飞燕，龙腾凤翥，百舸千帆，蜃楼海市，渔火阑珊。我体会到了天人合一生命重现。我感悟到了自然界的宽容包涵与摧枯拉朽的伟力。我更体会到了民族图腾般的精魂所在。

海边漫步，山岩穿行，感悟生命。凝神片刻再闭上眼睛，体会着它的动感，玩味着它的灵性，你会腾升出石的顽韧，山的博大，岩的壮美，峰的挺拔，海的胸怀。你会有一种一吐为快欲罢不能的畅然，你会有一种神游四海，飘走天涯，坐看行云的超脱；你会有一种血脉膨胀的冲动，心旷神怡的领悟和回归自然的平和；你更会在心底常存一份向上的喷发，释放与躁动。

亘古恒今，日月行躔。时光如白驹过隙，万物皆尘埃，留下的只有清平世界和大海容人之量，高山仰止之德。留下的只有时间老人默默地冷眼向洋，凝视着人间的嬗变。

生与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常和韩国朋友笑谈，假如有一天我的生命之火行将熄灭，如有可能的话，嘱托我的后人葬我于韩国随便一个岛上，把海临风。找块石头立个碑，镂刻上廖廖几字：

爱过、恨过、得过、失过、哭过、笑过、活过、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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