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风物记大聊国的那一座关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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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围,是一种特殊的建筑形式,是完全以石头为原料围筑成墙成城以保护围中的人物等财产。乍听石围,令我想起福建的土楼。东阿县刘集镇前关山村是一个中国北方很普通的靠山的村子,但村的建构迥异于其他地方傍山以居的山村。首先,山被围在村中;其次,村又在石围中。于是,围中围成就了这样一座独特格局的村筑。环绕村子筑有一道厚几米高十几米的石头围墙,自然,墙很厚实,大石块扎垒结构,小石片填缝插入,层层叠叠,错落有序,四个正方位还有大门。这俨然就是古代的城,但老百姓却形象地称“围子”,大门一关,严严实实,围里很安全。穿越悠远历史的老村落饱经岁月冲涤,一如村里打磨得光滑鉴人的石板路,其中,得有多少人的多少事儿、多少故事和传说啊。

我的童年记忆里对大山和江河总是充满了向往,一方面,固然与彼时常听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里岳飞“还我河山”的励志桥段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生长的故乡白茫茫盐碱地不见山不见大川。温饱未逮的时代,我们的活动半径极小,虽然黄河就在县域的临近,但直到去省城上大学时才亲见教科书上的滚滚黄龙。对山的领略是大学一年级的一个小假期第一次爬泰山,当我们一口气登顶,远眺四野,荡胸生云,过去生活经历的种种场景回放,不由得感慨万千,登泰山小天下与我以往经验中的冲上田野高土堆和打麦场的麦秸垛确实不太一样呢。

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大聊国平原无山。但后来,去了东阿,爬了鱼山,近了黄河,站在艾山……发现聊城境内并不缺山,茌平原有茌山(“茌平”因“茌山之平陆”得名),“阳谷俗有三山不见山”的说法,东阿记载有鱼山、艾山、香山、曲山、关山、位山、凌山、苫山八座山……等走过了这些地方,获悉之余心下并无乍然之喜或失而复得的悦,相反却是愁绪入肠。

近日,又去东阿,访刘集镇的位山、关山和苫山,入巷出院,仰视老树古筑,俯察断砖残垣,聆听长老乡贤,情绪久郁欲诉。

关山的“关”:重重过往的历史与传说

山,多连绵成群;水,则中分各流。关山本来就是泰山的余脉,黄河从中穿过,关山,于是有了与泰山和黄河的特殊关系。

《国语》言“山,土之聚也”,《说文》曰“山,土有石而高”,这是关于山的地理学本义和地貌特征的形象表达。《说文解字》卷九“山部”还有一种解释,谓“山,宣也。宣气,生万物,有石而高。象形。凡山之属皆从山。”意思是说,山,宣畅。使地气宣通,散步各方,产生万物,由(土)石构成而又高峻……地理科学对山的解释是“地壳上升经受河流切割而成”……在大自然中,山和川总关联,这又极易引发我们共有的山川认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唐代诗人刘禹锡名句)。然而,农业文明生成并主导的中国社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认知同样根深蒂固,物象杂陈,思流繁复,席裹着人文宣泄着历史,发生在我们眼前的现实却又似雾里看花。

“关山就是关爱之山”,带领我们走村参观的前关山村党支部副书记李子敏同志很笃定地说,后来,我发现这句话也是对关山名字由来的一种符合百姓愿望认知而又极富人文内涵的阐释。

据当地的老人传说,此地原有两座山,都是泰山余脉。南名玉皇顶,北曰凤凰山。北山因形似凤凰故名,南山称玉皇顶明昭百姓敬仰泰山之心。凤凰山位居要冲,扼踞去南京官道,明朝时凤凰山东山凤头位曾设炮台唤作铜炮“九节龙”,因阻燕王南下此地整个遭血洗,幸存一户董氏是躲进了山腰地窖才避过了大劫,现村里的其它姓氏全部系从山西洪桐移民而来。玉皇顶构造分内外两围,内围是模仿泰山顶玉皇庙设置,计有道院、奶奶庙、玉皇庙、寺院、戏台、鼓楼和阎王殿等十几座建筑;外围则是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连着石头围墙,内外围之间是住户。城围的东北角有一口大水井,动荡的年代里,有水、有存粮,石围不失为一方相对安全的地方。

(图:张立臣、李子敏绘制)

拨开丛草茂枝,李子敏带我们找到了明显下沉的石围西门。与我同龄的李子敏回忆说小时候他们还曾经钻进去玩儿,这些年因河泥淤堵连续沉降,门不成门了,再没人光顾这里了。关山石围城堡原来的四个大门在岁月之后仅剩北门。我们循着石砌的低矮院墙,拐弯抹角,迂回到北门,远远看见几个老人在城门下纳凉,李子敏说那是约好的乡贤等着和我们交流呢。走近来,先是和老人们打过招呼,然后仔细打量这个不同时期修缮过现在依然完好的北门,隐约可见动荡岁月里的保护和破坏,我仿佛洞见到当时人们的用心和无奈。从正面看,门梁石匾处书刻“中和”二字,字体圆润饱满,透着中正,据说是清朝同治二年本村的一孙姓秀才书写。门左侧有石碑,碑刻有大清同治二年的字样。中国历史上,凡盛和修茸,由是推理,关山当是在清同治年间进入鼎盛时期,石围也应该建于那个年代。据老人讲,北门还有一个石碑,其中记载了钟离修梦中奔丧的传说,这通石碑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仍保存原地,后被用于后关山村修桥埋于地下。钟离修本是宋代宣和年间莱芜县尉,听闻父亲去世急赶奔丧,途经关山,钟离修因过于悲痛和劳累便在此睡着了,长睡七日,及到家中父丧事已办完,但乡亲们却说大家都是看着钟离修亲自料理了父亲的丧事……故事离奇,但充满了温情与关爱,所以,源远传颂。

老百姓更愿意相信这座关山有灵气。山顶上跌落的耕牛安然无恙,夏天盘踞在北门上方石梁上的大蛇守护着城门,还有走街堪舆人士的风水断言……吊诡中呈现着不得不信的现实,代代沉积的认知信念又左右着人们的行动,生活就这样在喟叹和嘘唏中铺开、延续。

在去关山的路上,我脑海中始终萦绕高中课本上《木兰辞》里的那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自然,此行关山非彼叠叠关山。此关山有两个传说为李子敏提及的“关山乃关爱之山”背书。一是与东阿王曹植有关,一是与明朝万历皇帝和他的老师于慎行有关。失意的曹植带随从游玩望关山兴叹(真是千里关山跑死马啊)和年轻的万历帝随于阁老游学仰关山喟赞(壮哉,此关山)其实都不可考,但敬神崇上的中国主流文化调性下这两种并无实据的说法颇合中国老百姓的认知。今天,村里的老人仍然传说“万历关山”,即使山早已不在了。

农历三月三是中国传统上巳节,传说这天是王母娘娘的生日。三月里第一个巳日,畔浴郊游、祓禊求祥、曲水流觞是传统风俗,不管是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还是市民百姓,大凡这样的活动,有行为,重仪式,有心念,抱祈想,所以,是教育,是承传。关山三月三有古庙会,集会远近百里客。是日,无论达官富绅还是商贾百姓,善男信女无不云集于斯,围内围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骑马的、担担的、斗鸡的、斗羊的、玩杂耍的、烧香磕头的,香烟缭绕,余音声远……这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这是老百姓的活法。

在北门,我们矮下身,听村里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关山的历史和传说,言辞顿挫抑扬间,岁月复现,历史轮回,生活的真伪和人性的善恶砥砺斐然……大家的众说纷纭直到八十六岁的王士杰老人到来才告一段落,因为,他是村里历史文化最具话语权的人。这个个子不高颇有消瘦的老人并没有耄耋之年的羸弱,行动敏捷,思路清晰,复述历史的过往恍若亲见,竟没有一丝的停滞。李子敏善意地逗弄老人,让他细说玉皇顶凤凰山的神位庙宇,老人环视四周,谨慎地选定“中和”北门为背景,立在路当央,清了清嗓子……我们急忙打开相机手机严阵以待,一口气说下来,老人没有丝毫停顿。听老人说完,我方理解李子敏一开始就自豪地说给我听的“泰山有什么关山就有什么”的那句话了。

王士杰老人指点“拐弯抹角”(摄影:木恪君)

王士杰老人数宝

关山的“山”:空空飘远的灵气和未来的路

关山石围之所以形成这种特殊的筑造景观,盖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到了下游平原地带温驯了许多,再说,高高的悬河也不宜有太多的弯曲和波动,但在东阿刘集镇,黄河却借助山石筑坡的坚固率性地拐了一个直角大弯,这如母亲的臂弯,将前关山村一下揽入怀里。如斯格局,前关山有水环抱,有山依靠,自然是风生水起,再加上陆路位居南北要道(官道),军事战略位置要冲,自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初燕王朱棣大军的那场血洗也是因为前关山村的地利之罹。山顶上那门唤作“九节龙”的铜炮一直存放到新中国解放后的大跃进时代,最后,也化成铜水消失了。

洪武盛平,人口迁填,恢复生产,繁荣商贸,迎来大运河五百年的繁荣。聊城是当时运河繁盛的一线记录者,然而,清末动荡,这里又沦为主战场,伤痕累累,民生多坚。近代历经各种战争和新中国各时期的运动,山顶的庙宇神位倒了,石围毁了,那条盘踞北门的蛇也不见了……物力匮乏资源枯竭之后,“靠山吃山”的认知滑向极端——开山卖石,于是,山也不见了,围也倒了。

“现存下来的房子中,王学俊家的比较典型。”李子敏带我们曲折前行。

“学俊在家吗?”

李子敏推开虚掩着的老榆木院门,高声问询。当李子敏推开院门的当儿,我们细细打量这座院落,堂屋周正,传统三间结构,东屋也是三间长度,不过北端起二层结构,该是阁楼形制。南屋平落,连接了院门。院子里一棵大椿树,整体看起来很舒服,其实暗合风水格局。

王学杰家的老屋(摄影:木恪君)

听到屋子里应了一声,稍停,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和我们打招呼。细聊之下发现王学俊也和我同龄,孩子早就搬到县城去住了,只剩下他们两口守着老宅。

我们被引导入东屋,高高的台阶由巨大的石块砌成,房子的基层也是这种大石块起结构,上面砖混和土墙显示了不同时代的修复,也见证了老屋的沧桑。屋顶高高的,檩条机构,苇席覆顶,煞是讲究。对门一张八仙桌,两边圈椅,正面墙上层叠贴着多个版本的年历和奖状,有一张赫然是年的年历。历史在这里此第排开,像是一场随时可以放映的电影。

北间的里屋是那个从院子外边就能看到的二层,有木制楼梯旋转而上。学杰家的老宅本来就地处高基,自然,二层的阁楼可以瞭望很远很丰富的景致了。

学俊给我们介绍的同时也间杂着抱怨,说是也像谁谁谁一样计划搬到城里去住,因为村里人走了很多,尤其是年轻人。原来诺大的很是热闹的一个村子里现在剩下的多半都是老年人,没有了生机,这是中国农村的普遍现实和危机,也是改革开放农村的尴尬。虽然村子的基础条件在逐步改善,但城里的变化更大、更快,诱惑更大,机会更多,所以,年轻人打着为了下一代的旗号,都纷纷挤到城里去了……

我们最初的惊喜渐变为离去时的忧虑和无奈。我注意到八仙桌上一盆清水里泡着翠绿娇嫩的马齿苋,这可能是学杰他家中午的下饭菜,只需开水轻焯,捣蒜汁儿香油醋凉拌。在城里极其奢侈的有机菜在这里的胡同和院子里随处可见,但遗憾的是,村里的人并没有觉得出来如此的食贵和幸福。

北门穿行时,尾随的一位老人一直与李子敏纠缠,他说的是修胡同的事儿。他家所在街道正好是老石板路,别的路都修了水泥路,只剩下这条原来通向山顶磨得锃亮的老石板路,李子敏直言相告这条路要保护原生态,可老人就是想不通。最后,李子敏抬出东阿专家刘玉新先生说过的话作证,老人还是不理解。我偷偷看向李子敏的时候,他轻轻地摇头,无奈得紧。难怪说基层干部锻炼人呐,我想起最初在大队部聚集的那些妇女,等着镇里的干部来解决问题。

中国的农民,固然善良、朴实,但因为封闭和文化程度不高,多了短视,少了远瞻,所以,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山采石,山没了,凤凰也就没了;石围破了,城没了,老房子被扒掉了,石碾、石臼也被偷走或廉价地卖掉了……村子的记忆不断地被抹涂修改,村民也都说王士杰走了的话就再没有人能说得清前关山村的历史了。

现在,村子里残留下来的石围北城门和沉陷不堪的西城门、几栋清代民居院落和少量的石屋、一条幸存的石巷以及无法考证的传说支撑着前关山村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山东最美古村落,是好事还是坏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猪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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